不谈政治

以斯帖

不谈政治   

                                                                                          

（熊/飞/俊）

文/ 轩辕问非

【旧文，今夜因他——一位优秀的公民重发！】

【一】

电影《茶馆》里有这么一个场景， 茶馆的柱子或墙壁上贴着好些大纸条，上面书写了四个大字——莫谈国事。其实在以民国为背景的影视作品里，也经常能看到这一幕，只不过我们这代人对《茶馆》的印象比较深刻罢了。

茶馆作为公共场所，在过去一直是信息交流的重要聚散地。人们怀揣着各自从别处得来的信息，在喝茶闲聊中，在有意无意间，信息在这里自然而然地得以交汇、集结、发酵、精简、分流。从信息的交流与传播的意义上讲，那年头的茶馆与今天的微信群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至少二者在某些功能上是几近相同的。

【二】

影视作品里的“莫谈国事”，貌似要告诉我们这样的信息：民国很黑暗，国民政府严厉打压自由言论，以至于在茶馆里闲聊到有关国事的话题时，都有可能招惹祸端……云云。果真如此吗？

也许我孤陋寡闻，不能简单粗暴地否认这个事，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民国是一个可以个体办报的时代，即便在某些特定时期，报馆因抨击当局火力过猛，或者传播了比较激进的红色革命思想时，也偶有被查封；然而，那也仅仅是查封而已，第二天换个刊名照样出版，有时连地址都不带变的。

如此看来，民国对报馆的查封，其力度充其量顶多等同于某朝在网络上删了自干五的帖子，只是偶发的小概率事件。至于说，对“某大炮永久性封号”那样的事件，在民国是不大可能发生的，即便有，那也是背后另有其因，而不是仅仅是因为言论。

否则，蒋中正煽了刘文典一耳光，刘文典不可能敢踢他蛋蛋；没错，是踢蛋，因为那年头文人尚未学会扯蛋。鲁迅骂军阀骂政府骂国民党，还与某党眉来眼去，却能靠骂人的稿费生活得那么的滋润。这些例子虽不都与报馆有直接关系，但至少从侧面反映了民国是如何对待知识分子的。

【三】

如果用茶馆相对应的是今天的微信群，那“莫谈国事”就是某些群里的声“不谈政治”。是的，不谈政治。

一直以来，就我个人而言，内心是极其抵触谈政治的。“公民非暴力不服从运动”的创始人、《瓦尔登湖》的作者亨利·戴维·梭罗曾经说过：“人活着是为了享受生活，而不是整天想着改造社会。”梭老师的这个态度，我个人那是相当赞同。在我看来，整天没事闲得蛋疼却总想着要改造社会的人大致分两类：一是革命党人；二是精神病人。

无论是过去之“莫谈国事”，抑或今日的“不谈政治”，究其原因也大致可分两类：一是不想谈；另一是不可谈。

这里所说的“不想谈”，是为“不想也没必要”之意。譬如，欧美等民主法治国家的公民，除了以政治为职业的极个别人以外，绝大多数人在生活中似乎都与政治绝缘；甚至连总统选举这样的大事，每一届都有相当数量的人放弃投票。他们更乐意谈论的是享受生活，如旅行、体育、娱乐等。

那么，他们真的完全不关心政治吗？答案是否是的。每当发生群体事件，特别是侵害公民权益这类事件一旦发生，都有无数素未谋面的人，为了另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上街游行、抗议。那些人懒得上投票点投票，那是因为他们大多数人对现行制度抱有这样的信心—— 谁当总统对我们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反正有法律，总统又翻不了天。

这就是常态下的公/民社会：对制度怀有信心，对权力永远警惕；平时享受个人生活，不想、也没必要谈论该死的政治，但同时对一切社会的不公、自由与尊严等基本人权始终保持着婴儿肌肤般的敏感。

【四】

在微信群里，甚至在现实生活当中，总有一些精明人动辄奉劝你“不要谈政治”；还有另一些精明人则直接警告你“我这里不谈政治”；精明人的潜台词大致有三层意思：一、当局没底线，别惹祸上身；二、咱平头百姓关心那个干嘛；三、谈完然并卵。这就是“不可谈”。

不可谈，因为谈了有危险；不可谈，因为谈了也没用；不可谈，因为跟我没关系。这就是精明人的逻辑，是带着自我智力优越感的逻辑。然而，法律赋予的权利都不敢当真的一群人，我真不知道他们何来的优越感？

当然，在寒风刺骨的冬夜，我们不能要求某个人为了众人的温暖而裸奔于冰雪中拾柴烧火；但如果有人确实这么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满怀敬意？至少，我们不该报以挖苦与嘲讽吧！

再者，政治的实质真有那么高大上吗？当然不是。于个人而言，政治无非柴米油盐生老病死；于群体而言，政治无非就是共同的利益诉求；它其实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今天拆别人的房子，也许哪天就拆到你或你亲戚朋友的家；没有那么多律师的呼吁，罪恶的劳教制度就不会取消；当年沒有人关注孙Z刚的死亡，就不会有取消收容遣送；没有那么多布衣学者的坚持，至少到今天也不会开放二胎……一句话，没有关注，就没有态度，而态度决定了我们的尊严，尊严与权利一样，都是靠一点一滴争取得来，而非谁的恩赐。

本质上，我们都不愿意谈政治，但今天的“不得不谈”，就是为了将来的某天能够“不必要谈”。谈论政治，不为别人，就为了自己，就为了家庭，就为了可爱的孩子，以及孩子将来的孩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