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人的乘凉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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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乡人的乘凉夜饭

桐乡人都在看→  2023-07-29 16:05  浙江

　　1998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弯着腰蹑手蹑脚穿过河滩上的那片桑树地。周围没有人，也没有风，一切都是静止的样子，大人们都在家中小憩，整个村子好像进入了沉睡。

　　“啪。”合拢的手掌与岸上的那株柏木树干重重碰撞，聒噪的蝉鸣声戛然而止。风穿过手指缝隙，热扑扑地喷在兴奋的小脸上。“快来。”转过头，激动呼唤桑树地外观望的小伙伴，鼓起的手掌内，小家伙翅膀扑腾不断，手心痒痒的，心情却好到快要溢出来，仿佛捉住的是整个夏天。

@江从容

　　记忆中的夏天，你还记得多少？

　　伏热一至，我们就开始怀念老底子的夏天。

　　桐乡是一个夏季特别漫长的城市，一过冬便入夏，春天似乎只是走走过场。去年夏天高温的余威尚未完全退散，今年“三伏”一登场，就立马给了桐乡人一记下马威：看来，这个夏天也不会那么好过。

　　我时常在想，在那个没有空调和冰箱的年代里，我们如何走过夏天；而现在，我们似乎陷入了“离开冷气就难以存活”的困局。

　　那是一个被乘凉夜饭的快乐填满的时代。

　　南方的夏天，日照时间总是特别长，热度在屋内持续累积，然后在傍晚落日时达到最高值。那时，连房间内的床板都是烫的。

　　那个年代，物质并不丰富，空调尚未普及，桐乡大多数家庭能拥有的度夏电器，只能是吊扇或者台式风扇。屋内热，待不住，大家就开始往屋外跑。

　　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天光渐渐黯淡，烟囱里飘出菜籽油的香味，忙完了农活的庄稼人，往滚烫的地上泼上一盆凉水，等待温度降下后开始一场乡间的“大迁徙”。

　　竹榻、藤椅子、骨牌凳，这是桐乡人乘凉夜饭的“三件套”。赶在晚饭端出前，大人小孩迫不及待地拖出“三件套”，大人会将竹榻用井水擦拭一遍，然后嘱咐小孩呆在上面乖乖吃饭。竹榻变得清凉，变成孩子们夏夜里的快乐小天地。

　　乘凉夜饭的热闹，不止于它是一场属于左邻右舍，日复一日出现的群体性活动，更在于，这是一次中国乡村语境下的饮食社交。人们真实地面对面，谈天、乘凉、吃晚饭，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被空前推进。

@Awei阿魏

　　你有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景象？现在的我们，不关心对面住了谁，也不关心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正在与“附近”发生断裂。

　　孩子们的快乐从来不会被封锁在竹榻内，两三口落地，“出逃”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趁着大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得没影，然后在隔壁的隔壁与小伙伴玩得忘乎所以时，被家里大人揪着耳朵一把拖回，继续未完成的乘凉夜饭。

　　乡下蚊虫多，尤其天一热，蚊虫也开始“乘凉夜饭”。“囡囡，蚊子咬哇？”奶奶坐在竹榻边的竹椅子上，摇着蒲扇不停驱赶孩子身边虎视眈眈的蚊虫。夜色变得深沉，周围人讲摊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躺在竹榻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竹榻下的蚊虫香忽明忽暗，奶奶的面孔越来越远，在蒲扇“吧嗒吧嗒”的声音中，年幼的我渐渐进入了甜蜜梦乡。

　　长大后的你，还有这样午夜梦回的时刻吗？仿佛奶奶还在身边轻轻摇着蒲扇，轻声问你：“囡囡，蚊子咬哇？”

　　小时候，快乐很简单，一支五分钱的糖水棒冰，一份井水浸过的冰镇西瓜，都能让你乐上半天。那时候，一瓶汽水只要3毛钱，一杯橘子汁只要5毛钱，两块钱一碗的八宝汤是平日里难得的奢侈，6毛钱一支的紫雪糕堪比现在昂贵的钟薛高。

@陈丽英

　　桐乡夏季闷热潮湿，在那个物资刚刚丰富起来的年代，冷饮是不可多得的“消暑神器”，但因为家庭中冰箱尚未普及，吃上一口冷饮就要依靠来村里卖棒冰的小贩。

　　一只木头小箱子，斜背在身上，箱子用厚厚的棉被包着，小贩一边走，一边叫卖。那时候，家中的青壮年劳动力白天要出门干活，家中只剩老人和小孩。老人无收入，手里没有几个钱，棒冰箱子一响，老人心里就开始发慌。

　　可恨的是，明知老人带着孩子躲着他，小贩还故意在门前走了一遭又一遭。对他来说，如果今天太阳落山前棒冰没有全部卖完，剩下的自然就打了水漂，因为在他家里，也没有冰箱。

　　当我们靠着死缠烂打终于从大人手上拿到了买棒冰的“资金”，总会第一时间奔向卖棒冰的小贩。小贩小心翼翼掀开厚厚的棉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取出我的棒冰，生怕多跑掉一丝冷气。

　　那是何等的美味啊，让如今成年后的我们依旧难以忘怀。满足地舔上一口，冰凉的糖水瞬间流入喉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我一个人，沉浸在独属于一人的冰雪世界里。

　　年幼时的我们总是期盼快快长大，因为大人的世界，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村口小卖部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糖果总在挑拨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家里开小店的那个小伙伴永远是我们最羡慕的对象。我们总在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也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卖部，有吃不完的糖果和永远不会化的棒冰。

小时候的梦想，

就是这么很简单。

　　但就是因为这些梦想的存在，因为这些留在记忆里的竹榻、蒲扇、篾席、藤椅子、蚊虫香，让那个没有空调和冰箱的夏天变得格外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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