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当年交公粮：在记忆和怀想中，回味那个时代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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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当年交公粮：在记忆和怀想中，回味那个时代的酸甜苦辣！

文：朱海东

图：来自网络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我当农民的时候，每年都要向国家送几次公粮。

公粮即是农民向国家交售的、用粮食代替的农业税。单纯的农业税并不多，但除此之外，当时的乡统筹和村提留也从这里边出，这就使本来不重的农业税加重了。

每次送公粮，人口多的家庭要用辆小四轮，人口少的也需要拉平板车。在公粮交售之前，乡镇会专门开会部署，镇包点干部会下到各村安排和落实这一工作，为防止秩序混乱，一般都实行预约送粮。





公粮在没交送之前，首先要把它晒干扬净。每当公粮任务下达以后，我和妻子都要把这份当作公粮的粮食，送到自家的场上凉晒几天。到傍晚还要“扬”上一次，把一些瘪的麦粒和杂质等“扬”干净，同时，还要检查麦粒的脆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稻谷放在门牙上咬，脆响则证明合格了。

妻子对这道工序尤其严格，因为公社粮站的质检员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检查粮食的干湿度的，如果不合格的话，又要把粮食拉回家翻晒，其麻烦可想而知。

粮食晒好了，我和妻子将粮食装到一辆平板车上，向乡里粮站拉去。为了能早去早回，我们半夜就动身上路，谁知，赶到那里时粮站门前早就排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们只好从后面排起，随着人流缓慢地前行。太阳升到了半空，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一辆辆装满粮食的拖拉机、平板车，正站在阳光日下，一动也不动的等待着，也煎熬着。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前后的人彼此互相搭讪，不着边际的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晌午头的日头照着高高的粮车，也只投下了一团很小的阴影，我和妻子整个卷缩着蹲在其中，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锅饼。排着的队伍还在不断加长；前面的人似乎停止在了那儿，全都变成了蠕动的虫子。人们混乱地挤着、坐着、蹲着、躺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各类污浊的气味，气势汹汹地扫荡着所有人的记忆。





粮所的工作人员都已下班吃晌午饭去了，交粮的人们只好耐心地等待着他们下午上班的铃声。好容易等到粮站的工作上班了，秩序又出现了一阵混乱。原来前面两辆粮车因争相抢道，一下子卡在了一起，他们各不相让，结果是两败俱伤，谁也走不了。后面的粮车过不去，吵闹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过了好半天，问题才得以解决。

下午五点多钟，终于收到了我家的粮食。屁股上挂着一串钥匙，手里拿着一个带有沟槽的铁叉的质检员走了过来，他用力将铁叉刺进装有粮食的蛇皮袋，然后抽出，铁叉的沟槽中就带出一些粮粒。他把几颗粮粒放进口中咬着，然后把多余的粮粒放在他身后的小姑娘的簸箕里。

这个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质检员，盯着他的手，盯着他那张麻木的脸，他任何一点面部表情的变化，都足以使我怦然心动；他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决定我这次交送公粮的命运。我诚惶诚恐地等待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结论。

直到质检员口中懒懒地吐出三个字“还可以”，我才如释重负，知道我的公粮通过了验收。过磅员将粮食称过，我再把一袋袋的粮食，通过一条长长的桥板，倒进粮仓里，看着金灿灿的粮食，哗哗地淌出，融入更大的粮堆里，心才释然，总算真正完成了交公粮的任务了。等我和妻子筋疲力尽地赶到家时，已是星月满天。

能当天交上公粮，还算是幸运的，有的时候，还有质检不过关要当场翻晒的，甚至等到第二天继续去质检的。我就曾为卖交掉一车稻子，在粮站呆了三天。




那年水稻收割前阴雨连绵，致使部分水稻发芽。去粮站之前，我已对送交的粮食进行了精心挑选，但几百斤水稻，仍有极个别发了芽的稻谷蒙混过关。到验收时，质检员把钢钎捅出的稻谷往掌心一倒，仅瞅了一眼，就下了判决：“不行，快拉走！”我一听急了，上前拉住了他：“你再看看，这是我精心挑选的。”

质检员粗暴地拿开我的手：“你想干什么呀你，去去去！”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怎么办？家里的粮食比这更差，舍此换彼，肯定会遇到同样的下场。我心一横，索性来个我行我素，就是这样的粮食，你要是它，不要也是它。

当晚我没有走，在粮站面前的马路上和衣睡了一夜。第二天质检员来质检时，我既没有主动同他搭讪，也没有象别人那样热情向他敬烟，只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不出所料，质检结果和昨天毫无二致。晚上，我仍没有回家。

第三天早上，我又把这车粮食拉到了粮站。我已暗下决心，如果这次再交不上，我就把它全部倒在河里。又轮到了质检。还是那个质检员。他也认出了我。捅的还是那袋稻子。

他把捅出的稻子往掌心里一倒，咧开嘴就笑了：“这就对了，把这样的稻子拉来我能不让你验上吗？”就罢，他“嘶啦”给我撕了张质检单，随即消失在前呼后涌的人流中。一车粮食，前后三天，检验的结果竟有天壤之别，真叫人欲哭无泪。

最令人不能容忍的还是粮站人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农民的训斥，对人格和人的尊严的羞辱。有一次交公粮时，我见前边有一块空地，就拉着车子朝前挪了两步，这时，忽听到后边质检员像狱卒一样叫道：“那是谁，你给我站住！看啥看，说的就是你。”他猛地窜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看恁咋能光棍。我警告你，你再朝前挪半步，我立马把你清出去。你看我敢不敢？”

我当时真是气愤到了极点，拳头也攥得咯咯响，真想使他的小脸变得红花烂漫，但我最终没有那样做。我知道，如果真那样做了，公粮交不上是小事，还可能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

除此之外，粮站还经常发生压级压价、克扣农民粮食的事件。我就被他们克扣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在我的据理力争下，粮站才改正过来的。对我一人是如此，对其他农民就可想而知了。



2006年，国家全部免除农业税，宣告了一个农业税务时代的终结，也宣告了2300多年的“制度性交公粮”时代的结束。“交公粮”的时代，已成为一种记忆，一种怀想。记忆和怀想中，回味和咀嚼那个时代的酸甜苦辣。


还好，那种煎熬，那种疼痛，那种挣扎，终于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