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民营企业，为什么反应最大的是政法机构？

Supervisor

支持民营企业，为什么反应最大的是政法机构？

                                                                                                  

文 / 海蜂君

11月17日，周六，在支持民营企业这个命题之下，公安部终于发声。至此，公、检、法、司、政法委几大机构已悉数表态。

当习总书记发话要支持民营经济的时候，我以为反应最大的应该是央行、国税总局、人社部、工信部什么的，结果打开新闻门户发现，几乎每天都是政法机关在霸屏；朋友圈里，公检法司一表态，几乎也是篇篇10万+。

我们当然为政法机关点赞。但有意思的是，民营企业最需要的不应该是减税、降费、简化办事流程、解决融资难么？为什么官方表态政法机关最积极、民间转发也是政法机关的各种保障最受欢迎？

我想起几年前采访过的一个故事。

河北安国，一直有“药都”之称，都说在这里“举步可得天下药”。2013年初我见到焦占军的时候，身在安国的他却满天下地在找自己的“解药”。

但是难啊，什么药能找回10年光阴？

回到千禧年，彼时的焦占军还是安国知名药商，富甲一方。当年7月，他的公司大仁药业突然被税务部门调查。5个月后，公司收到了一纸处理决定书，要求补交税款158万余元，并加收滞纳金127万余元。

国税局把他那辆拉风的红旗轿车给扣下了。

他不服气，一纸诉状把安国国税告了。官司倒没打下去，因为保定市国税局出面调解，此事不了了之，红旗车也还给了他。

没想到的是，半年之后公安突然介入，焦被刑拘，依据的还是之前那份国税的处理决定书。2003年1月，安国市法院以偷税罪一审对大仁药业判处罚金366万余元；判处焦占军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183万余元。

焦上诉，中院发回重审，安国法院改判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此时，焦占军被拘押已经2年零17天，患上了多种严重疾病。在缴纳了7万元的保证金后，他被从看守所里放出来。

这以后是长达8年的申诉上访。这些年中，因多个官司在身，他每隔几天就要被传讯一次，家人终日惶惶不安；因偷税案而引发的多个经济纠纷案，债主们频频上门，打砸玻璃家具，甚至将其大儿子焦云峰多次打伤……

大儿子受不了，劝他放弃，他气得发抖。儿子只能以头撞墙，以死相逼，最终无奈奔走他乡，多年未和家人联系。

终于，2011年12月16日，保定中院一纸裁定，焦占军沉冤得雪。他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小儿子当庭跪下，给法官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10年已逝。

10年前，他曾是同仁堂最大的经销商之一，拥有两家药厂，年营业额千万元以上，开着全市最好的红旗轿车，建了全市最气派的商务大楼。10年后，他家庭离散，身患多疾，举债度日。

破碎的人生，已然如长水东逝，不可逆转。

这个案子里有一个细节很有意思。焦占军在2000年3月曾向庞某借款40万元，协议约定借期两年，以商业大楼担保。

2001年8月，也就是焦占军被羁押仅一个多月后，庞某向法院起诉，要求偿还本金及利息。当年10月30日，安国市法院判决焦占军在判决生效五日内归还庞某借款40万元及利息。

焦占军本欲上诉，却因为账户被查封，无力支付上诉费而未能成功。而后，因为同样原因，焦占军无力偿还借款，他的商业大楼被查封并拍卖。

“人被关了”和“钱被冻了”，对于企业家而言，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正因为此，公检法司在本轮表态中都强调了这一点：“对民营企业和人员的一般违法行为，慎用查封、扣押、冻结等措施，最大限度降低对涉案企业正常生产经营活动的不利影响。”

这么看下来，你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政法机关的发声倍受关注了。现象之下，是一个不得不被正视的问题——中国的民营企业家，比起缺钱、缺政策，更缺的是安全感。

具体而言，是对人身自由的安全感和财产保障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究竟有多重要呢？经济史学家道格拉斯·诺斯有一个很著名的“权利假说”理论，即：能够提供安全的产权和可靠的合同执行的法律制度是激励投资，并最终刺激经济发展的根本条件。

这话没有说全，除了法律制度，还有法律制度的执行。因为不安全感的最大的来源，正是法律制度执行中的不确定性。

在这一波刷屏里，有一篇文章被转发最多：《最高法最高检发声：近期将平反一批民营企业家冤案，今后对民营企业家及其财产慎抓慎封！》。海蜂君看到这个标题毛骨悚然……如果司法节奏可以被操控到这个程度，想平反就平反，不想平反就不平反，有领导发话就平反，没有领导发话就不平反，需要表姿态的时候就能够轻易地“平反一批”，那得可怕到什么程度？

幸好查看原文，最高检的表述是：“集中办理、总结一批侵害民营经济发展的案件”。

恰恰是最高检，在本轮支持民企运动中，提供了最大的执法确定性参考。其所发布的“规范办理涉民营企业案件执法司法标准”11条，每一条都指向具体的执法司法实践，每一条都切中了当前民营企业家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正如其官网所称：“这11个执法司法标准，具有鲜明的问题导向。”

让法律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适应经济发展形势，是个极慢的过程。但让法律和它的执行变得越来越确定，不因一时运动而调整标准，不因一方领导而自由裁断，却是一件可以改变得更快的事情。

中国的商人，从来都是顽强的。他们熟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不害怕税高费多融资难，不害怕没有“柴火”烧，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是害怕“青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