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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后期西域诗人的江南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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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20 16: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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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后期西域诗人的江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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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作为一个历史地理概念,其指称的地域范围不断变化,伸缩性较强,本是指长江以南地区,元时则主要指江浙行省。元时的“江南”已经成为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江南文化”日益成型。作为少数民族的精英,以萨都剌为代表的元后期西域诗人对“杏花春雨江南”的眷念,对江南历史文化的痴迷,充分反映出汉文化对异族文化的高度浸润,正如戴良所言:“其为诗,乃有中国古作者之遗风,亦足以见我朝王化之大行,民俗之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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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南之旅


  所谓“西北子弟”,出自清人顾嗣立之口,他在《元诗选》中说:“有元之兴,西北子弟,尽为横经,涵养既深,异才并出,云石海涯、马伯庸以绮丽清新之派振起于前,而天锡继之,……于是雅正卿(琥)、达兼善(泰不华)、廼贤易之(廼贤)、余廷心诸人,各逞才华,标奇竞秀,亦可谓极一时之盛者欤。”并在选录丁鹤年诗作时说:“录其诗为元季诸人后劲”,高度评价萨都剌、马祖常、廼贤、余阙、丁鹤年、泰不华、贯云石、雅琥等少数民族作家。他们多出生于中原地区,但祖先都为西域人。他们后又迁居或羁旅江南,一生之中受到塞北、中原、江南三种不同文化的沾溉,其文化特征表现为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的交融。

  西域诗人的江南之旅主要有三种情况,一是出仕江南。顾嗣立所言的几位诗人大多有任职江南的经历。马祖常曾任江南行台中丞;萨都剌于泰定五年(1328年)出任京口录事司达鲁花赤,此后历任江南行御史台掾史;泰不华进士及第后先拜江南行台监察御史,后转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至正元年(1341年),又出任绍兴路总管,十一年(1351年),泰不华任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十二年(1352年),迁台州路达鲁花赤,直至战死浙东;另一大忠臣余阙曾官至浙东廉访司佥事;雅琥曾官至福建盐运司同知。二是随迁江南。上述几人多数因家人外出做官,早年投亲而迁居江南,在那里受到汉文化的熏陶。马祖常10岁时随父亲迁仪征,有幸受到名儒张摐的教诲,至廷佑中举后才赴京做官,在江苏生活达二十多年。廼贤随兄迁至宁波,其后除两次北上外,终生大部分时光在浙江度过,与江南文人相交甚厚。泰不华因父任职临海,可能生于斯,长于斯。三是避难隐居江南。元代隐逸成风,一些西域诗人也纷纷效仿,逃隐于江南山光水色之中。萨都剌晚年因战乱迁徙于浙东、安庆等地,“仕途不进,遂寓居杭州”[3](《隐逸传》)。贯云石晚年也易服晦迹,定居在杭州正阳门外,靠卖回回药为生。丁鹤年隐逸江南多带有避难色彩,至正十二年(1352年),他东逃至镇江避难,不久又投奔任定海县令的堂兄,战乱中在浙东海岛潜踪匿迹,逃亡避祸。元亡后,丁鹤年还在定海“海巢”定居达十年之久。


二、诗画江南


  西域诗人长期生活于江南,诗礼传家的江南文化传统孕育了他们文学家的禀赋和气质,身感江南文化的儒雅精致,目睹秀美的江南自然风光,这些“西北子弟”也像江南才子们一样,挥笔赞美江南的湖光山色,在他们眼中,江南的秀美与西北的壮美相比,别有异趣且更富诗情画意。

  京杭大运河是元代江南地区的交通命脉,西域诗人对江南自然风光的描述主要集中于运河两岸经济发达的杭州、苏州、南京、扬州等地。柳永描述杭州繁华秀美的《望海潮》词传世后,杭州便成为外族人民向往的人间天堂,元代的杭州城更是温柔富贵之乡,西域诗人都迷恋杭州的湖光山色。萨都剌晚年寓居杭州,“每风日晴美,辄肩一杖挂瓢笠,脚踏双不借,遍走两山间。凡深岩邃壑人迹所不到者,无不穷其幽胜。”贯云石晚年则喜与张可久一道游湖观潮。西域诗人留下了许多歌咏杭州风光的诗篇。马祖常描绘钱塘江潮之壮美云:“金凿悬崖开佛国,玉分飞瀑过人家。”(《钱塘潮》)“涛江秋半潮头起,来鹤亭高瞰雪堆。白氎仙衣分鹭羽。”(《送王眉叟真人还钱塘》)丁鹤年赞美西湖风光道:“锦绣湖山世绝稀,东风不放赏心违,芙蓉杨柳临清浅,佛刹仙宫绕翠微,画舫载春天上坐,紫骝驮醉月中归。”(《寄西湖林一贞先生》)萨都剌夸赞西湖周边山峰之美:“越国群山快我登,烟霞踏破几层层。三天竺畔全无暑,六月松阴尺五冰。”(《季夏游灵隐诸峰》)摹写金山寺风光:“山中好景无多地,天下知名第一泉。佛阁齐云浮海屿,客帆过寺带风烟。”(《游金山》)赞叹涌金门外的热闹非凡:“一镜湖光开晓日,万家花气涨晴天。涌金门外春如海,画舫笙歌步步仙。”(《次韵王侍郎游湖》)泰不华描绘西湖春景云:“春阴飞土雨,晓露挹天浆。御柳枝枝绿,仙葩处处香。”(《陪幸西湖》)廼贤则抒发对西湖的无限留恋,诗曰:“一年湖上春如梦,二月江南水似天。……卜鄰拟住吴山下,杨柳桥边檥画船。”(《次段吉甫助教春日怀江南韵》)贯云石也有描绘杭州四季之景的小令四首:其一写春景:“春风花草满园香,……桃红柳绿映池塘。……宜晴宜雨宜阴阳,比西施淡抹浓妆。”其二写夏景:归棹晚,湖光荡,一钩新月,十里芰荷香。”其三写秋景:“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金风荡,飘动桂枝香。……雷峰塔畔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潮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其四写冬景:“彤云密布锁高峰,凛冽寒风。银河片片洒长空,梅梢冻,雪压路难通。”宋元时期的杭州是江南地区经济文化最为繁荣发达的地方,在西域诗人眼中,杭州的山水美景和城市风光是江南最亮丽的风景,以至他们“至得意处,辄席草坐,徘徊终日不能去,兴至则发为诗歌。”

  南京曾是六朝时期江南文化重镇,元时的南京虽已退居次位,但同样受到西域诗人的高度关注。马祖常形容南京形胜之美:“积翠生层巘,凝光浴巨涛,吴城花覆井,楚舸竹栽篙,地近鱼龙逼,天空鹤鹳高,野桥皆螮蝀,溪水尽蒲萄,雨石逢芝箭,风林得凤毛,臙脂儿女小,罨画鬼神饕,六代都衔璧,三山尚戴鳌,故宫犹荏苒,古树漫周遭。”(《登雨花台》)全诗以多镜头组接,勾勒出南京城特有的美丽风景。萨都剌则描述夜过南京所见之景:“千里长江浦月明,星河半入石头城。棹歌未断西风起,两岸菰蒲杂雨声。”(《江浦夜泊》)他还有记游钟山的诗句:“虎踞龙蟠翠作堆,竹与高下路萦回。潮声万壑松风过,云气满楼山雨来。梁武庙前芳草合,荆公墓下野花开。”(《游钟山遇雨》)西域诗人的金陵咏怀诗往往气势豪迈、博大沉郁,常有因古都而生发的王者气象。

  苏州是明清及近代时期江南文化重镇,元时的苏州还未得到充分发展,西域诗人笔下的苏州却同样美丽富庶。廼贤写道:“五月垂虹桥下路,画船吹笛卧冰壶。”(《送刘将军姑苏之官》)萨都剌赞美苏州附近的越溪之美:“越溪春水清见底,石罅银鱼摇短尾。船头紫翠动清波,俯看云山溪水里。”(《越溪曲》)马祖常的《送苏州卜者》云:“春水浮空波缓缓,秋机织字锦舒舒,虎丘剰饮千钟酒,醉里高歌唱阖闾。”诗歌不仅描绘苏州的自然美景,还反映了苏州日益发达的纺织工业和奢侈的城市生活。

  元代的扬州、镇江是大运河的中心城市,一派热闹繁华,西域诗人对之也不惜笔墨。马祖常有三首赞美扬州风光的诗篇,《送客归扬州》云:“扬子江头水拍天,人家种栁住江边,吴娃荡桨朝生浦,楚客吹箫月满船,锦缆记曾游此地,琼花开不似当年,竹西池馆多红药,日日题诗舞袖前。”《送扬州方教授》云:“船中镜铸芙蓉月,桥上箫吹杨栁秋。”《赠扬州王炼师》云:“清水有潮留载酒,春云不雨取裁巾,江都干树隋宫柳,曾见先生绿发新。”这三首送别诗紧扣风景名胜,写出扬州城的特有风光。萨都剌则描绘扬州古渡头的深秋景色:“秋风江上芙蓉老,阶下数株黄菊鲜。落叶正飞扬子渡,行人又上广陵船。寒砧万户月如水,老雁一声霜满天。”(《过广陵驿》)西域诗人也有描述镇江风光的诗篇。丁鹤年状登镇江北固楼的远眺之景:“风月无边地,乾坤有此楼,城随山北固,潮蹴海西流,眼界宽三岛,胸襟隘九州。”(《登北固山多景楼》)萨都剌《清明日偕曹克明登北固楼》云:“东风吹绿扬子江,滟滟江波泻春酒。”他还有描述春江景色的诗句:“两岸好山青不断,一江微雨鹧鸪春。”(《镇江寄王本中台掾》)写出了镇江的山水形胜之美。

  萨都剌还描绘大运河岸边小城市的风景。他写船过嘉兴所见之景:“江南画船如屋里。芦芽短短穿碧沙,船头鲤鱼吹浪花。吴姬荡浆入城去,烟雨小寒生绿纱。……春风一曲《鹧鸪词》,花落莺啼满城绿。”(《过嘉兴》)写船过金华所见之景:“水底霞天鱼尾赤,春波绿占白鸥汀。越船一叶兰豁上,载得金华一半青。”(《兰谿舟中》)洋溢着对运河两岸小城市风光的喜爱之情。


  除运河两岸城市外,西域诗人也描述江南其他城镇的风光。廼贤描述湖州春景:“春雨丝丝著杏花,晓寒如雪袭窗纱,东风客馆还飞絮。”(《送赵彦征上舍归吴兴》)“杏花春雨客窗寒,乌程美酒临池酌。”(《送吴月舟之湖州教授》)点出江南最具诗意的“杏花春雨”美景。马祖常描绘桐庐附近的桐江风光:“青山围县郭,碧树出旗亭,千里桐江水,分明是醁醽。”(《桐江》)余阙描绘宁波月湖中竹屿的风景:“秋水镜台隍,孤洲入淼茫,地如方丈好,山接会稽长,紫蔓林中合,红莲叶底香。”(《竹屿》)廼贤也有《月湖竹枝四首题四明俞及之竹屿卷》分别描摹月湖如诗如画的四季风光。其一云:“丝丝杨柳染鹅黄,桃花乱开临水傍,隔岸谁家好楼阁,燕子一双飞过墙。”其四云:“梅花一树大桥边,白发老翁来系船,明朝捕鱼愁雪落,半夜推篷起看天。”写春景和冬景最具神韵。丁鹤年则描述宁波附近的鄞江风光:“春雨晴时春水生,春风摇荡别离情,柳条弄色已堪把,莺语怯寒犹未明,白雪翻声归锦轴,紫霞流影入瑶觥。”(《别四明亲友》)余阙在《题段应奉山水图二首》中写道:“水如剡溪水,山似剡溪山,想见鲈鱼美,扁舟常不还。”流露着对宁波的喜爱和留恋。

  皖南的山水风光对西域诗人也同样有着吸引力。余阙赞美当涂蛾眉亭道:“空亭瞰牛渚,高高凌紫氛。澄江万里至,华崿两眉分。落日兼彩霞,流光成绮纹。”(《题蛾眉亭》)他还描绘黄山风光:“初日高楼上,卷幔对黄山。黄山出霄汉,烂漫发青莲。参差非一状,朝夕看屡妍。九华承双舄,敬亭附骈筵。漫漫云罨岭,沉沉松覆泉。”(《云松楼》)徜徉于黄山的漫漫云海、淙淙泉水和茂密森林,诗人如入仙境,赞叹不已。

三、江南怀古


  江南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许多封建王朝曾定都于此,历代英雄豪杰辈出,由此留下许多名胜古迹和英雄传奇。西域诗人身处江南,也像汉族文士一样喜欢游览胜迹,怀古叹今。每逢封建王朝革故鼎新之际,江南都饱受战争蹂躏,一些昔日繁华秀美的江南名城多毁于战火,只剩残垣断壁,加之异族统治者常对江南实行抑制剥削政策,江南经济发展变缓,屡遭战争浩劫的江南名胜古迹更是伤痕累累。西域诗人游览江南历史古迹,有感于王朝更替和民族入侵对江南文化的破坏,历史兴亡、英雄不再之叹油然而生。

  南京乃六朝古都,王权更替的频繁,西域诗人对它的感慨也最多。萨都剌在南京任职时间较长,他遍览南京风景名胜,留下了《秋日登石头城》、《过钟山感兴》、《游钟山遇雨》、《送友之金陵》等9首登临怀古之作,其《秋日登石头城》云:“登临未惜马蹄遥,古寺秋高万木凋。废馆尚传陈后主,断碑犹载晋南朝。年深辇路埋花径,雨坏山墙出翠翘。六代兴亡在何许?石头依旧打寒潮。”其《游钟山遇雨》云:“梁武庙前芳草合,荆公墓下野花开。百年感慨成何事?且尽生前酒一杯。”《凤凰台为御史大夫易释董公同赋》云:“六朝歌舞豪华歇,商女犹能唱后庭。千载江山围故国,几番风雨入空城。凤凰飞去梧桐老,燕子归来杨柳青。白面书生空吊古,日陪骢马绣衣行。”表达了对六朝兴亡衰败的无限感慨。最著名当是《念奴娇·登石头城》、《满江红·金陵怀古》两首词,前者云:“指点六朝形胜地,惟有青山如壁。蔽日旌旗,连云樯栌,白骨纷如雪。一江南北,消磨多少豪杰。”后者云:“六代繁华,春色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新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怀故国,空陈迹。……到如今,惟有蒋山青,秦淮碧。”两词写景抒怀,由眼前残败之景联想、烘托前朝历史衰亡之象,场景阔大,情感沉郁,堪称佳作名篇。马祖常也在《登雨花台》中写道:“六代都衔璧,三山尚戴鳌,故宫犹荏苒,古树漫周遭。”二人对南京历史有深度了解,所发感慨也深沉浓郁。

  西域诗人也有不少杭州怀古诗。元末农民战争使杭州城破坏严重,流亡浙江的丁鹤年对此深有感触。其《钱塘怀古》云:“钱塘佳丽冠南州,故国繁华逐水流,龙虎已消王霸气,江山空锁古今愁,吴臣庙冷潮喧夜,宋主陵荒塔倚秋,最是西湖歌舞地,数声渔笛散凫鸥。”《重到西湖》云:“涌金风月昔追欢,一旦狂歌变永叹,锦绣湖山兵气合,金银楼阁劫灰寒,雪晴林野梅何在,霜冷苏堤桞自残,欲买画船寻旧约,荒烟野水浩漫漫。”写出战乱中的杭州城的残败景象。马祖常的《过钱塘》则云:“老翁八十能鉏豆,记得江南亡国时,骄将临边方弃甲,孱王入海却张旗。”讲述南宋灭亡、江南沦陷之事,暗含自己的政治评判。也有人感慨昔日扬州的繁华。萨都剌云:“明朝走马燕山道,赢得红楼说少年。”(《题扬州驿》)马祖常云:“竹西池馆多红药,日日题诗舞袖前。”(《送客归扬州》)除扬州外,萨都剌喜欢登临镇江的北固楼,借三国英雄故事,抒发国家残破、人生易老之叹。如:“共君且须饮一斗,处世不必歌《七哀》。孙刘事业今何在,百年狠石生莓苔。”(《同曹克明清明日登北固山次韵》)“六朝人物空流水,三国江山独倚楼。……海门不管兴亡事,犹送春潮打石头。”(《春日登北固多景楼录奉即休长老二首》其一)丁鹤年也有登临北固山之作:“阶前遗恨石,谁复话安刘。”(《登北固山多景楼》)萨都剌的登临苏州姑苏台诗云:“飞絮年年满城郭,行人不见馆娃宫。”(《登姑苏台》)感慨西施的人生悲剧。

  余阙的登临之作多表达自己对历史古迹的喜爱之情。他有《题蛾眉亭》、《吕公亭》、《兰亭》、《题溪楼》等作品,其《兰亭》云:“奉节过东鄙,揽辔临越墟。览此崇山阿,亭树犹晋余。……秋杪霜露滋,清商满悬隅。红莲凋绮蕊,微澜见跃鱼。”(《兰亭》)胜地重游之际,生发出对前贤的仰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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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江南人物风情 


 江南不仅风景秀美、古迹众多,而且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民俗风情浓郁,正如马祖常云:“江上鲈鱼三尺长,莼羹千里入船香,人家石岸都平水,媚妩吴娃出后堂。”(《忆江南》)自古以来,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媚、江南名士的风采一直为人传诵,鲈鱼、莼菜等江南美肴更让文人贪恋,诗礼之乡的民风习俗也与中原塞外有所不同。来自异域的西域诗人对江南风情感受更深,他们的诗歌也多有描述。

  与“个中饮酒声澌澌”的西北女子性情不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江南美女更有风情,西域诗人对江南各阶层女子的风情韵色和情爱人生多有描述。西施是江南第一美女,自然颇受关注。马祖常有《西施怨》三首。其二云:“妾家本在苧罗山,一入吴宫便不还,自是夫差心未醒,枉将亡国怨朱颜。”其三云:“为妾轻身作馆娃,妾心刺血报夫差,范生事主还无策,教妾倾身亦可嗟。”另一首《绝句》云:“吴王莲宫夜张乐,急管哀丝翠帘幕。可怜西子眉少颦,坐使长洲百花落。”叙述西施为国为民被迫入侍吴王的无奈和委屈,同情其人生遭遇,赞扬其爱国情怀。

  此外,描写江南宫女生活的宫怨诗也很多。马祖常《上京效李长吉》云:“龙沙秋浅云光薄,画罗宫衣侵晓著,吴娃楚娘侍团扇,象舆凤辇明珠络,椒花染紫风雨香,三十六盘天路长,南都北都望行幸,千秋万岁迎君王。”《锁院独坐书事口号》云:“吴娃梳妆赵女妬,楚王置酒章华台,走马还宫张夜乐,谁知乐极却生哀。”《题吴娃图》其二云:“金莲烛下看蛾眉,应是吴王半醉时,一自馆娃宫坏后,仙魂都上落花枝。”写出了宫女的不幸人生和幽怨情怀。廼贤则有《宫词八首次偰公远正字韵》,其一云:“花影频移玉砌平,美人欹枕听流莺,一春多病慵梳洗,怕说銮舆幸五京。”其二云:“绣床倦倚怯深春,窗外飞花落锦茵,抱得琵琶阶下立,试弹一曲斗清新。”其中当有江南美人。

  也有描写江南娼女歌妓生活的诗。如马祖常的《绝句》云:“依家姑苏阊门外,能唱春风白纻词,为君艳歌三五曲,只愁别后苦相思。”另一首《绝句》云:“盈盈小客抱琵琶,歌舞王孙帝子家,弹得开元教坊曲,金钱还只当泥沙。”萨都剌的《游西湖六首》专写杭州城“拂晓市河春水满,小船多半载吴姬。”的歌妓生活,诗云:“十八女儿摇艇子,隔船笑掷买花钱。”“水面夜凉银烛小,越娘低唱月生眉。”“蓦听郎君呼小字,转头含笑背银灯。”摹绘江南歌女的美貌和风情,富有情趣。还有直接描写江南的怨女思妇。马祖常《绝句》七首其三云:“初嫁郎时正盛年,画眉涂颊斗婵娟,只知百岁专房宠,谁料君恩不似前。”萨都剌《江南怨》云:“江南怨,生男远游生女贱。十三画得蛾眉成,十五新妆识郎面。识郎一面思犹浅,千金买官游不转。侬家水田跨州县,大船小船过淮甸。买官未得不肯归,不惜韶华去如箭。杨花扑檐飞语燕,疏雨梧桐闭深院,人生无如江南怨。”丁鹤年《采莲曲》专写女子的相思和痴情,比喻贴切,生动传神,深得江南民歌语浅味浓之旨。如:“采莲复采莲,藕亦不可弃,申有不断丝,似妾缠绵意”;“采莲复采莲,下有孤鸳鸯,秋花不结实,夜夜守空房。莲开花覆水,莲谢藕在泥,不学青萍叶,随波东复西。朝采并蒂莲,暮绾同心结,不学杨柳枝,含嚬送离别。”余阙《可惜吟》描述一个待嫁女子的急切幽怨情怀:“平生倚君似山海,十年不见胡不愁。东家买红聘小女,西家迎鸾夜击鼓。眼看拾翠同年人,今又堂堂作人母。良人良人固家贫,妾身待君亦苦辛。只愁明镜生白发,有钱难买而今春。”而贯云石[正宫·小梁州]写一个痴情女子对未婚夫的爱恨交织、缠绵无尽的情思:“从他去泪涟涟,关山还,抛闪的奴家孤枕独眠。……盼才郎早早成姻眷,知他是甚日何年?何年见可怜?可怜见俺成姻眷,天地下团圆,带累的俺团圆。”可谓语俗情真意切。

  也有运用白描手法直接描摹江南女子的容貌之美。如写采莲少女清秀可人:“江南女儿年十五,两髻丫丫面粉光,小红船上采莲叶,北客初来应断肠。”(马祖常《绝句》)萨都剌也有一首同样精彩的《越溪曲》:“谁家越女木兰桡,髻云堕耳溪风高。采莲日暮露华重,手滴溪水成蒲萄。盈盈隔水共谁语,家在越溪溪上住。蛾眉新月破黄昏,双橹如飞剪波去。”马祖常的《题吴娃图》其一则描绘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千两金盘浴小儿,玉钗双堕燕差池,绣窗白日无针线,却笑罗敷不画眉。”又别是一番风情。

  江南不仅美女如云,也多风流名士、英雄豪杰。西域诗人怀有对江南英雄豪杰的缅怀与敬重之情,如萨都剌《同曹克明清明日登北固山次韵》云:“孙刘事业今何在?百年狠石生莓苔。”更多的是对名士的仰慕,如廼贤《赠谢尚礼归盱江》:“江左风流玉雪郎,牙籖锦轴满高堂,五言往往凌三谢,八法翩翩逼二王。”赞美历史上以谢朓、谢灵运、王献之、王羲之为代表的王谢子弟的文章书法才华。余阙的“凭轩引兰酌,休忆谢将军。”《题蛾眉亭》“览此崇山阿,亭树犹晋余。”(《兰亭》)也是缅怀他们。廼贤的“阙下马卿怜作客,江南沈约最能文。”(《赠沈元方归吴兴兼简韩与玉》)是称赞沈约。廼贤的“张鷟文章多中选,陆机兄弟总才华。”(《送赵彦征上舍归吴兴》)是赞美陆机、陆云兄弟。

  受区域山水文化影响,江南士人性情多清俊秀逸,与西北人士的刚直、豪爽,构成鲜明对比。西域诗人对历史上江左名士的风流韵致非常欣赏、羡慕,乃至迷恋效仿。现实生活中,他们也乐于与江南名士交往,有的甚至拜江南名士为师。马祖常与江南名士柳贯、虞集等交游;丁鹤年与戴良一起亡命浙东;廼贤与浙人韩与玉、王祎交游,并称“江南三绝”,萨都剌与杨维桢驰名江南,贯云石与张可久唱和杭州,余阙与刘基、宋濂交往浙东。他们或诗文互答,或饮酒听歌,或游山玩水,一改先祖的刀剑游侠习气,纷纷追慕江南文人“诗酒人生”、“纵情山水”的儒雅生活,逐渐养成不喜禄仕,唯以诗文自娱的癖好,这对他们的人生思想和文学创作产生重要影响。

  江南多土特名产,鲈鱼、莼菜、美酒等世间美味也常使西域诗人恋恋难舍。马祖常云:“东阳有酒赊来饮,莫问桐庐借钓矶。”(《胡古愚还越》其一)“吴江蟹美橘初黄,上林千树樱桃熟。”(马祖常《胡古愚还越》其二)廼贤亦云:“当筵翠杓春醅蚁,列馔银盘晓脍鲈。”(《送刘将军姑苏之官》)“杏花春雨客窗寒,乌程美酒临池酌。”(《送吴月舟之湖州教授》)余阙却说:“想见鲈鱼美,扁舟常不还。”(《题段应奉山水图二首》)可见江南美食在西域诗人心目中的地位。

  西域诗人还喜欢观赏、参与江南的一些民俗文化活动,诸如修禊、赛龙舟、逛庙会、踏青等等,亲历江南的民俗风情。杭州吴山天风城隍庙会就得名于萨都剌的“天风吹我登骆驼,大山小山石玲珑”诗句;泰不华任绍兴路总管时,曾在绍兴县东浦镇附近的薛渎村饮乡酒,赛龙舟,与民同乐,由此扶植出绍兴女儿红酒。廼贤也喜欢参加江南的修禊活动,其《次段吉甫助教春日怀江南韵》云:“修禊每怀王逸少,听歌却忆李龟年。”萨都剌有《清明游鹤林寺》、《同曹克明清明日登北固山次韵》、《清明日偕曹克明登北固楼》等叙述清明踏青活动的诗歌,丁鹤年《异乡清明》则抒发“万里清明客未归”的清明思乡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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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礼化江南  西域诗人不仅受到江南诗礼文化的熏染,儒士化现象明显,而且汉化后,又自觉履行保境安民、辅俗化民、传承文化的职责,体现出异族间兄弟般的友情。滞留江南期间,西域诗人为江南的社会安定、文化传承、民俗移易做出很多贡献。兴学传教几乎是每位西域诗人的共同心愿,廼贤主持东湖书院,将全部俸禄修治庙宇,兴建朱子祠堂,并延聘学行兼得者教导乡里子弟,本人亦登堂讲肄不辍。丁鹤年“后还越,宿留四明。或旅食海乡,为童子师。”马祖常曾教授《孝经》、《论语》、《孔子》之说。余阙在浙东延揽宋濂、王祎等文学后进,宣扬“忠义”思想。还有在江南保境安民、优化民俗者。泰不华“至正元年,除绍兴路总管。革吏弊,除没官牛租,令民自实田以均赋役。行乡饮酒礼,教民兴让,越俗大化。”萨都剌在江南御史台掾史任上,曾因弹劾权贵、为民请愿,而受到贬谪。余阙在婺州实行均田役,造“鱼鳞册”,打击地方豪强,减轻百姓赋税。使“野无幸民,公无逸征,强弱有伦,赋役有经,上下和洽,岁以有年。”(《宪使董公均役记》)余阚、泰不华在江南平叛保民,直至为国尽忠。丁鹤年倡言:“人生天地间,忠孝理最大。”写有《过安庆追悼余文贞公》等文,宣扬忠孝节义观念,并躬身践行。马祖常也曾建言:“今国族及诸部既诵习圣贤之书,当知尊诸母,以敦厚人伦。”余阙在婺州“察知郑大和累世义居”,“谓海右七郡未能再见”,遂书“东浙第一家”,以示嘉奖(余廉访所篆“浙东第一家”五大字后)。不久,又题诗《美浦江郑氏义门》,“勉哉贤子孙”,大化越中民风。

  元后期的江南是繁华富庶之地,西域诗人在此领略汉文化的精妙,他们用诗歌描绘江南如诗如画的自然风光和风流儒雅的城市风情,表达对江南悠久历史文化和醇美地方特产的赞叹之情,体现出异族文人对汉文化的景仰和崇拜。在他们或仕或隐或荣或辱江南的人生境遇中,江南一度是他们心灵的庇护所、精神的大家园,西域诗人的江南情怀无比深厚,正如萨都剌所云:“江南乐,春水红桥满城郭。出门不用金马络,门前画船如画阁。绿纱虚窗春雾薄,隔窗蛾眉秋水活,翡翠冠高罗袖阔。楚舞吴歌劝郎酌,紫竹瑶丝相间作。船头柳花如雪落,船尾彩旗风绰绰。秉烛夜游随处泊,人生无如江南乐。”(《江南乐》)沉醉在风景如画、人文风流的江南,元后期的西域诗人得到莫大的心灵慰藉,他们已完全把江南认作自己的家乡,他们甘愿融入江南,充分享受汉文化的风情韵致,性情也逐渐呈现江南秀美散逸特征。由此可见,作为汉文化的精华,江南文化对西域诗人有着同化心灵、转化性情之效,江南在促进民族同化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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