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而活1：我被捕了

喜乐的河

为谁而活1：我被捕了

为谁而活1：我被捕了

文/弧度度

我被捕了。

准确地说，这是早就在预料中的事。这一次，我终于既没有逃出好心人的预料，也没有逃出坏心人的预料。历史的周期律就是这样，每到王朝末年，总会出现自救式的抓人。生活是一张网，我们是网中的鸟儿，魔鬼一手提溜着网，一手捡最肥的鸟儿吃。据传，在他们早就拟定好的黑名单中，弧度度的名字仅排在熊飞骏和无眠之后。所以对于这次被抓，我早已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心理准备。能住进他们为好人准备的监狱，谁说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光呢？我讨厌脖子上被套上项圈与铁链的生活，自由才是我不懈的追求——啊哈，中弹之前，我也曾张开翅膀高傲地飞翔，也曾在半空中发出召唤自由的鸣叫，并且还有幸唤醒过一大批人，想来此生已无憾矣。

分不清到底是晚上几点，反正夜已经黑得很深沉。我正在新近刚租来的蜗居里往煮好的面条中放洗净的小青菜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个陌生人的来电，让我下楼去取快递。我赶紧关了燃气灶的火苗，噌噌噌地往楼下跑。我知道快递小哥很辛苦，最好不要让他久等。

我刚走出楼梯口，立刻从黑暗的深处蹿出四五条暗影，就像饿狗和恶狼一样对着我猛扑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迎面扑倒在地。有人迅速地将我戴上头套和手铐，推搡着我，直至将我一把推进了一辆送快递的邮车。我的心底掠过一丝惶恐，是碰到抢劫与绑架的了吗？可是像我这样穷得叮当响的人，也没什么可抢啊。况且，这世间我也早已没有一个亲人，至今仍孱然一身，谁拿钱来续我呢？我的嘴里很快就溢满了咸咸的味道，估计是嘴唇在砖地上擦破了很大一块皮，一直在往外淌血。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到一丝丝鲜甜的味道直灌心腔。我心内暗自一惊，天啊，难道连我也没有摆脱茹毛饮血的坏习惯？

片刻的慌乱之后，我的心内逐渐变得门儿清，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我知道，该来的会来总归躲不过。啊哈，感谢上帝，我所期待的日子终于来临。从此，我的下半生便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甚至还有可能被他们送上断头台。我知道他们一直在依法治国，可是当有人觉得我成了无法容忍的祸害时，法律便会成为绞刑架下的垫脚石，检察官会变成傀儡，法官会变成玩偶，而我则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民主进程中的必需品与牺牲品。

被捕之前，曾有人不停地追问我，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我的回答是那么的肯定，那就是我至今还没有住进他们为好人准备的监狱呢。又有人问我，难道你就不害怕吗？怕，我当然害怕！可是与死亡相比，我更害怕黑暗！是的，我是如此渴望光明，渴望自由的光芒能洗涤照耀我的灵魂。如今，我终于完成了心中的一桩夙愿，变成了他们心目中一只很肥的鸟儿，虽然实际上我比较清瘦——被他们抓紧监狱，用火烤着吃。据我估计，他们心中大概也怀着同样的想法吧，终于又拔掉了一枚眼中钉肉中刺，终于又可以震慑一批人，终于又可以让网络消停一段日子。而他们自己，又终于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期了。

其实吧，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位正儿八经的作家，然而残酷而冰冷的现实却将我逼成了一位思想家。有人称我愤青，有人称我公知，还有人称我为汉奸卖国贼。我想，这辈子虽然上天注定我卖不了国，但肯定能在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将刚买的那只锅再卖掉换个馒头啃。这次被抓，如果侥幸没有被他们判死刑，若干年后等我出狱，我一定要写一部《狱中纪实》来详细披露他们迫害正直犯的残酷细节，将他们的滔天罪行公布于世。生活中，我也曾常常为找不到好的创作素材而苦恼，而这次总算被我找到最好的了。一想到终于能够以身试险地找到第一手创作资料，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如果这时有人揭开我的头套，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丝忧郁，相反还挂着胜利者淡定的微笑。一个王朝，等到必须依靠抓人才能维吻时，事实上它已经是穷途末路啦！唉，如果只让我一个人住进黑暗的监狱便能给整个世界带来光明，如果只让我一个人失去自由便能换来大多数人的自由，那该多好啊！

我戴着黑色的头套，安详地闭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只通体纯黑的猫，像一个黑色的幽灵一样蹑手蹑脚地向我走来，我再次惊讶地发现，甚至它的眼睛也是全瞎的。它领着我走进了一片黑漆漆的原始丛林。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中，在弯弯狭窄的奈何桥旁，竖着一块高高大大的牌匾。瞎猫悠忽一闪便不见了。我走近牌匾前，费尽吃奶的力气仔细分辨，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大字：僵尸村。

僵尸不就是魔鬼的一种吗？然而我并不怕鬼。于是我紧了紧风衣，照旧大胆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不久，我便碰到了一位佝偻着腰、蹲在地上抽旱烟的老大爷。他的面前摆着一垛码得整整齐齐的小青菜，蹲在凛冽的寒风中苦等买主。我觉得老大爷很可怜，于是走上前问：“老爷爷，请问您的小青菜卖多少钱一斤？”老大爷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用缺牙走风的苦涩沙哑的音调吐出了两个字：“两块！”我付了三块钱，却买到了一大塑料袋青菜，足足够我一个人烹煮两天的面条了。老大爷接过我的钱，立刻变成了一具干尸。他拖着猩红的舌头，一蹦一跳地往前走。我心中很好奇，拎着一大袋青菜，亦步亦趋地在跟在他后面。我天性不怕鬼，总以为只有鬼怕人，想来这次也许可以验证下真伪。

跟在老大爷的后面走了一段路，忽然闻到前面隐约传来悲天怆地的哭声。我和老大爷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处刚刚拆迁过的断壁残垣，一位干瘪瘦小的老奶奶坐在冰冷的寒风中放开嗓子嚎啕大哭，那悲凄的模样就像一支风中残烛，已经快淌完最后一滴眼泪了。望着老奶奶满头花白的乱发，我也忍不住悲从心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苍天啊，大地啊，你为何总是听不见黎民百姓最凄惨的呼嚎？从老奶奶的哭诉中我逐渐得知，原来是红毛僵尸王为盖行宫，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于是就派来城管开着推土机强拆了老奶奶的家，甚至还打死了她唯一的相依为命的敢于抗强拆的儿子。唉，这孤苦伶仃的老人今后怎么活下去呀？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老爷爷和老奶奶就像黑猫一样悠忽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前路漫漫，浓雾裹挟，漆黑一片。抬望眼，满目苍凉，找不着北。就在我踟蹰嗟叹倍感凄凉的时候，那只像黑色幽灵般的瞎猫忽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它的嘴里叼着一只死耗子，向我发出奇怪的咪咪笑。那意思好像在问我，前方有鬼，你怕吗？我止不住仰天长啸起来，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我不但不怕鬼，还要学会像鲁迅先生那样做个踢鬼的人呢。今日与魔斗，明日削鬼头，一脚下去，鬼就显出了原形，原来只不过是盗墓贼而已。于是，黑猫便引领我继续赶路。

终于，我的前面出现了一群浑身充满戾气的杀气腾腾的绿毛僵尸。他们拉着横幅，冲进一所大学校园，奋力追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老人。他们将老人们打得满地找牙，又用脚肆意地往他们身上践踏。最终，他们抓住了一位体格魁梧、面慈心善的老教授，点燃了一处大熔炉，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就像中世纪烧死布鲁诺一样。令我感到特别心惊肉跳的是，那位在风中苦等买主的老大爷和那位房屋被强拆的老奶奶也豁然在列。难道，他们也都疯了吗？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清晨，当我从僵尸噩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黑暗的监狱中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