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而活2：一个人的牢房

喜乐的河

为谁而活2：一个人的牢房

为谁而活2：一个人的牢房

文/弧度度

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来说，燃烧煤渣的垃圾桶就是他们最幸福的天堂；而对于像我这种四处飘泊的人而言，监狱就是我最终的归宿——最舒适最温暖的家。

几个送快递的彪形大汉用一辆黑色的邮车将我拉进了一个封闭的院子。他们一把拽开我的头罩，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丈多高的围墙和高墙上面的电网，还有一幢幢阴森恐怖的暗灰色的楼房，有点像监狱，又有点像鸽子笼或者狗笼。啊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炼狱？彪形大汉们推搡着我不知上了几楼，最后在一间封闭狭小的空间外面停了下来。他们解开我的手铐，抽掉我的皮带，撕毁我的上衣扣子和裤子拉链，勒令我脱下皮鞋与袜子，搜走我口袋里的一切东西——手机和最后一枚钢蹦，还有一片显得有点脏兮兮的无糖口香糖。他们扔给我一双塑胶拖鞋，紧接着便一脚将我踹进了那狭小的牢房，就像将一只猪轻飘飘地扔进猪舍。他们刚转身，两个保安便走进来接管了看守的工作。走在后面的胖子保安砰地一声关上猪舍的门，扯起嗓子喝令我坐在凳子上。“给老子放老实点！”他有点厚颜无耻地叫。另一个清瘦的保安正在严肃地审视着我，就好在像拿捏我的肥瘦与待宰的日期。

实际上，对于狱中的生活，我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我并不知道接下来对待我的会是一种怎样的奴役与虐待，但是我却早已从我的朋友们那里学会了内心的强大。弗朗茨.卡夫卡让我见识了一个冷漠撕裂的社会——人活着恰似一只变形的昆虫；阿尔贝.加缪则教会了我如何坦然面对那一幕幕黑色幽默的审判和荒唐滑稽的狱中狱；乔治.奥威尔早就让我亲身历练过惨无人道的酷刑的折磨与刑讯逼供；加西亚.马尔克斯让我学会了以百年孤独应对长夜漫漫的孤独；查尔斯.狄更斯则告诉我黑暗无边的暴虐必将毁灭于更强大的黑暗与罪恶。这世界没有尽头，走到哪里都还不是一样的漆黑一片？人间即地狱啊，高墙无内外！

借用脑残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来形容，我简直感到无比的自豪，因为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专属牢房，这可是一种超牛超酷的待遇啊。显而易见，这里将只关押我一个人。而且他们害怕我寂寞，还派了两名保安来陪我做伴，真是一种令人惊羡的待遇啊。两名保安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保安服，上衣都缝着四个口袋，那强装的威严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圆瞪的双眼、鼓紧的腮帮，有点像阎罗殿前的小鬼。两小鬼喝令我坐在一个低矮的圆柱形凳子上，他们自己则坐在舒适的有靠背的沙发椅中。他们装出耻高气扬的样子，仿佛要在我这个敌对势力面前体现出无比巨大的优越性来，力争首先从气势上压倒我这位敌对分子。我感到很好笑，内心偷着乐。

我的个性很好强，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虚拟网络中，基本都视傻缺为无物。如果你总是试图和一位傻缺去辩论，甚至试图去说服一位傻缺，那么你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一个傻缺。推动历史进步的，从来都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依靠极少数具有先知先觉的和有良知的另类或疯子来干这种事。如果你觉得必须等到所有的傻缺都觉醒过来才能付诸行动，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视他们如无物，他们的脸色便气得一个发青，另一个发紫。

我开始像一只百灵鸟一样转动脑袋，四处打量这间专属于我一个人的牢房。四面的墙壁都包裹在一块块厚厚的海绵里，甚至我的座凳、保安的沙发椅、抽水马桶、洗手的小池子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海绵。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估计是害怕我会寻死。同时，似乎也是在无声地昭示我，这可是个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乖乖地接受无尽的折磨与严酷的摧残吧！

屋子的顶部安装了五个纯黑色的监控，位于房顶正中间的我头顶上的那个比较大，位于墙壁四个角的那四个则相对比较小一些。它们像黑色的怨灵转动着骨碌碌的鼠眉贼眼，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透过摄像镜头散发的幽光，我仿佛看见那些躲在屏幕前面的恶魔正在放荡地淫笑。房子没有窗户，甚至连一扇小小的天窗也没有，真不愧是一种独富特色啊。也许，这就是中外牢房的区别吧——一个能让你透过窗外看到蓝天与希望，另一个则只能让你陷于滚滚雾霾笼罩的无边绝望。小小的卫生间里好像安装了一个排气扇，然而却并没有开。屋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浑浊起来，我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保安的呼吸。整个房间就像一具活棺材，我是主葬，两个保安是陪葬。我的脚开始冻得麻木而冰凉，只能依靠不停地跺脚来回血取暖。为了防止自己变成僵尸，我很乐意这样做。

我忽然特别渴望能有一扇小小的透气窗，哪怕只能看到一小块方格子练习薄一样的蓝天也好。我要继续在上面涂抹文字，就像播下一粒粒种子。我坚信那些种子肯定会发芽、抽枝、散叶、开花、结果，还会吸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和鸟儿。说实话，我有点讨厌棺材，比较喜欢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生活。是的，我的确比较热爱生活，讨厌棺材。我如此讨厌棺材却又住进了棺材，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热爱真善美的人都必须被关进棺材么？这又是那位秃驴骑着秃驴决定下一盘高深莫测的满地找头发的大棋？

估摸着两个小时以后，我终于有些适应了这死气沉沉的气氛，感觉上便不再那么别扭了。在白炽灯的强烈光线的刺激下，我发现两位保安的目光竟然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仿佛两只野兽暂时收敛了几分兽性，释放出几分人性。他们警惕而好奇地盯着我，竟惹得我的嘴角含出几丝笑意来。这些娘娘腔，以为坐在台前板着脸就会有人怕他们呢！我忽然觉得生活原本就应该如此，人人都生活在一具小小的棺材里，就像蜗牛背着厚重的壳——人走到哪里都要背负着棺材，美其名曰负重前行呀。人有时候简直和蜗牛一样愚钝，每次遇到毁灭性的危险或灾难时，首先选择的就是自保，缩进用棺材做成的硬壳里，并且自嘲地说：“我们现在生活得比以前好多了，抱怨生活还不如负重前行呢。”其实，负重前行还是走向毁灭，没有哪位老外比我们自己更清楚。

房间里有点无聊，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撒了一泡尿，两位保安赶紧起身紧紧跟随，他们真是尽职尽责的好干部啊。胖子保安年岁较大，一脸肉疙瘩，不苟言笑，显得有些阴沉。清瘦的保安很年轻，有一张很瘦很狭长的脸，另外，他的眼睛也是狭长的，还没有学会掩藏内心的情感——我居然从他不断注视打量我的眼睛里读出了几许尊敬、叹息与怜悯，这令我顿生困惑，也让我产生了想和他交谈几句的欲望。是的，房间的空气越来越沉闷，确实有些无聊。

我问那位年轻的娃娃：“你当过兵，对吗？”

他先是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监控，接着就像乖顺的毛驴一样迅速地垂下眼睑，嘴唇似张未张地回应道：“是的，刚退伍。”那声音轻得就像蚊子在嘤嘤地撕咬我的耳膜。

“那很巧，我也曾在部队里干过一段时间！”我微笑着说。

“哪个部队？”他很是吃惊地问，声音依旧很轻，并且略显紧张。

我笑得更厉害了。“731部队！”我笑咪咪地说。

他似乎更惊讶了，“731？不对呀！那不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残酷迫害中国人的部队吗？你怎么可能会在日本鬼子的部队里干过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忽然吞进了一块烙铁烫着了喉咙，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忽然刷地一下子变红了。

我的脸也涌上一丝红晕，内心开始不断地自责起来。难道我是真的开始在堕落了？刚住进了牢房就学会了堕落？并且堕落到必须依靠嘲笑一位少不经事的年轻人来显摆自己的才能与优越性的地步？

那位退役士兵虽然很羞涩，但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声：“这是上面的意思！”接着，他便垂下了头，许久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的内心更加惶恐起来。我觉得自己正在犯罪，犯下了嘲笑一位懵懂无知的年轻人的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