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 | 从第三代信用看区块链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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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 | 从第三代信用看区块链货币

                                                                                                   

作者 | 赵晓教授

作者简介 | 赵晓（Dr.Peter Zhao）经济学博士、经济学家、香柏领导力机构首席经济学家；曾供职于国家经贸委、国务院国资委等政府机构；曾任北京科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哈佛大学等多所著名大学访问学者。主研方向：宏观经济与中国经济、房地产与货币、制度与制度转型（宗教与文明）  

文章来源 | 香柏原创

区块链之争

早在2013年，比特币（“bitcoin”）就已经成为泛华地区最受关注的社会现象（引自香港城市大学教授邹嘉彦）。当下，区块链（blockchain 或 block chain）货币更是成为全球大热，身边的一些朋友正不顾一切地跳进去，但关于区块链货的争论以及相关风波也是接连不断。

上图：当前，各国政府对比特币的政策立场不一。以色列、日本、新加坡、英国、澳大利亚较为友好；美联储态度中性，美联储前主席Janet Yellen曾表示“美联储对比特币没有管辖权”，而各州态度不一；俄罗斯、泰国从严令禁止到逐步放松；韩国、中国加强通过数字货币洗钱、非法融资的调查，可以说态度是最严苛的。2017年9月15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关于防范比特币等所谓“虚拟货币”风险的提示》，指出比特币交易平台涉众人数扩大、投机氛围浓厚，是洗钱、贩毒、走私、非法集资等违法犯罪活动的工具；各类所谓“币”的交易平台，在中国并无合法设立的依据。另据多家媒体报道，中国由多个政府部门组成的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还专门发布通知，要求各地方政府“引导”辖内企业“有序退出”挖矿业务。禁令之下，“比特币中国”宣布2017年9月底停止交易。

以比特币为例，至少存在三种不同的意见。

A 有坚决反对的，例如

• 2014年2月27日，美国民主党参议员乔·曼钦（Joe Manchin）向联邦政府发出公开信，希望有关部门重视比特币扰乱金融市场的不良现象，提议封杀比特币；
• 在经济学家阵营，继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席勒（Robert J. Shiller）认为比特币将崩盘；之后，诺贝尔经济学得主保罗·克鲁曼也多次指称“比特币是邪恶的”， 称它是一个包裹在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之茧中的科技神秘主义的巨大泡沫，最终将以失败告终；
• 2017年11月，韩国总理李洛渊批评比特币，指出许多韩国学生正在进入“暴涨的”市场，赚到快钱，其中一些人卷入了欺诈犯罪活动，放任发展可能造成严重问题。
  
  
  

B 有坚决拥护的，例如

• 布隆伯格基金的董事长Jon Soberg表示，比特币很可能会让信用卡过时，带来一场金融革命；
• 华人及亚洲首富李嘉诚在2013年通过旗下的维港投资（Horizons Ventures），投资了美国比特币支付公司 BitPay ，从而，以实际行动支持了比特币；
• 2017年，在各国对比特币打压最严重的时候，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却罕见地传递出“比特币正在崛起，而银行注定要消失”的观点。
  
  
  

C 有持中间态度谨慎观察的，例如

• 现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在2013年就曾公开表示，从人民银行角度，近期不可能承认比特币的合法性，但比特币交易作为一种互联网上的买卖行为，普通民众拥有参与的自由，还指出比特币“很有特点”，具有“启发性”，个人会保持长期关注；
• 美联储前主席耶伦也曾公开表示：“联邦储备银行不会针对比特币制定任何政策，相反我们只会确保我们监管的银行机构密切关注数字货币，恰当管理它们与该市场上的交易者之间的互动关系。而且，我们会监督这些银行机构是否履行了它们打击洗钱活动、确保银行安全的责任。”
  
  
  

以色列是世界上比特币开发员最集中区域之一，拥有世界上最活跃和最有组织的比特币社区。随着比特币的价值逐年提高，以色列创业企业和组织开始在当地推广使用比特币。不过和其他政府一样，比特币并没有获得以色列政府或者央行的公开支持，却倾向于认可它是一种金融资产。以色列政府认可其法律资产地位的声明，或让犹太人对这种创新货币的发展走在了世界前列。

在以色列议会的晚宴上，有记者向内塔尼亚胡寻求一个建议：个人是否应该投资比特币？

他回答说：“首先，为什么你不能交易货币？为什么不能？它和其他商品是一样的。你不能交易货币是因为你担心害怕，想要找一个中间机构来处理风险，这就是银行存在的原因。但是所有东西都有被盗窃的风险，银行注定要消失吗？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让银行消失这个任务会由比特币来完成吗？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答案。但事实是，我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推动比特币价格上涨的原因。”

以色列央行副行长纳丁-波德-特拉杰滕伯格（Nadine Baudot-Trajtenberg）则表示，“以色列央行的立场是虚拟货币应当被视为金融资产”。

从信用看区块链货币

究竟如何看待区块链货币？

笔者认为，只有从人类信用变迁的角度才能看得清楚。货币的本质是信用，交易也必须基于信用；而区块链货币因应的其实是人类第三代信用的发展变迁。看清这点，就会看清区块链货币的本质与未来；看错这点，就会痛失未来货币金融与新经济的制高点。

前段时间，笔者率领一个研究团队完成了《共享经济2.0：谁将领导明天？》（《经济日报》出版社2018年）这一本书的创作。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共享经济商业模式能否成功，前提在于网络平台的信任构建能否成功。正如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对共享经济的调研报告所显示的：信任是发展共享经济的核心，没有信任就没有共享经济；信任、便利性和参与感是推动共享经济发展的主要原因。共享经济的交易因为不是现货交易，双方当事人可能互不相识，而且因为见不到交易标的实物，买卖双方都存在交易风险。

上图：信任就是金钱。或者可以说，信任带来财富。

以Airbnb为例。在互联网之前的时代，租房通常都要双方见面，彼此有初步的熟悉和信任才行，作为房屋拥有者的我们如何能够想象把自己的房子租给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房子和财产万一损失怎么办？同样，作为客人的我们又如何能够想象住进一个从未认识的人的家中，万一走进了“人肉包子店”怎么办呢？可以想象，在传统信任的基础上，Airbnb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

Airbnb是一个旅行房屋租赁社区，用户可通过网络或手机应用程序发布、搜索度假房屋租赁信息并完成在线预定程序。Airbnb已经超越希尔顿等传统酒店集团，重塑了酒店行业，你可以从个人的手中租住一间房屋，而不是从一家酒店中租住。

那么，Airbnb（爱彼迎）如何突破传统信任关系，在素未谋面的两个陌生人之间建立起信任呢？他们把信任分为“不同需求层次”，为让人们彼此信任，大量使用了互联网技术。

• 首先，安全是基础。没有安全，人们将无法相互信任。Airbnb（爱彼迎）使用最新技术和机器学习来评估每次预订前的风险；实施监控清单核查；对每位房东和房客实施背景核查；召集居家安全研讨会，免费发放烟雾和一氧化碳探测器，并提供记录重要突发信息的在线安全卡；采用多重身份验证，每当用户从新设备登录时，都需要通过额外的验证，确保所有Airbnb帐户安全；当用户使用Airbnb的安全在线平台时，资金始终得到安全保障；此外，在客人安全入住之前，他们不会将付款转至房东账户，也绝不会要求客人汇款或直接向其他用户付款。
  
  
  

• 其次，Airbnb（爱彼迎）还将每位用户都建立起一个详细的个人资料页面，其中包含个人及家庭背景等有效信息；房东还可以要求房客在预订房源之前提供有效身份证件，如护照或驾驶执照，房东也同样必须提供其身份证件；Airbnb的安全通讯工具还可让房东和房客在提交预订或确认预订之前，进行沟通、了解彼此；房客和房东在每次退房之后，可以公开发布对彼此的评论，作为以后其他房东和房客的参考。
  
  
  

• 再次，Airbnb还进一步提供专业团队服务，从而进一步升级“陌生人信任”。Airbnb的客服以及信任与安全团队提供24小时11种不同语言的在线服务。Airbnb并提供重新预订协助、退款、补偿服务，以及“房东保障金”和“房东保障险计划”。这些服务可以帮助客人顺利解决问题。
  
  
  

如此，Airbnb虽然无法消除房东或房客旅行中的所有风险，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但可以保证为每位房东和房客提供较传统租房更加满意的服务体验，从而跨越“信任鸿沟”。

2016年，在Airbnb 的3000多万次住宿中，仅有0.009％的住宿报告出现重大财产损失（重大财产损失定义：在房东保障金计划中，申诉补偿超过1，000美元的情况）。这个比例，相当于连续27年每天接待一组新的房客，而无需担心重大财产损失。

从上述案例，笔者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就是互联网带来了社会信任关系的革命性、历史性变化。在传统社会，人们能够信任的对象是“熟人”，由此产生自然经济。现代社会，“熟人信任”转向了“组织信任”以及“品牌信任”，因此，人们可以基于契约去和陌生人交易，自然经济也因此升级进入现代市场经济。行业协会、大企业、大品牌、媒体等因为拥有更高的信任，因此在交易中扮演着更重要的商业角色并获得商业“溢价”，而政府则承担货币发行的角色。

然而，在互联网时代，社会信任关系开始了新的变迁，进入到第三代信任，即从第一代的“熟人信任”、第二代的“组织信任”与“品牌信任”，转向了“陌生人信任”，从而货币、金融以及经济蕴含着更大的扩张机会。

“第一代信任”即“熟人信任”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

• 一是信任并不完全，“杀熟”就是熟人信任中的信任黑洞；
• 二是信任的人群规模过于狭小。
  
  
  

以组织信任和品牌信任为标志的“第二代信任”较“第一代信任”有质的飞跃，但局限依然明显。

• 其一，信任仍然不完全。例如“组织”信任危机屡屡发生，就连大众汽车这样的品牌企业都出现了道德风险，试问人们还敢信任哪个企业？至于传统媒体的公信力更是备受质疑。而最大的组织信用也是每况愈下，所谓国家货币不过是冰棍，百姓总是悲哀地看着辛辛苦苦地血汗钱在手中悄然融化掉。
• 其二，“第二代信任”是基于中心的信任，因此自然要受限于中心的信任边界；同时，中心一旦崩坍，则信任危机连带经济危机必然爆发。
  
  
  

互联网力图超越“第二代信任”，走向“第三代信任”即“陌生人信任”。“第三代信任”不靠熟人，不靠组织，当然也不靠政府，而是致力于“我信人人，人人信我”，靠互联网上的民意，靠互联网大数据构成的口碑和画像，靠互联网社群也就是与客户同类的其他陌生人客户的信息。在互联网时代，最值得相信的不是熟人，不是组织，而是和客户类同的其他客户的体验和反馈以及互联网信任社群。这个时候，社会化网络的新规则逐渐打破了传统的极权统治和森严的等级制度，开始创造一个开放、高参与度以及充分自由的新社会，这种规则亦被称作“民众集体协作武器”。

美国总统川普竞选时，几乎所有传统媒体的“民意调查”都显示他会失败，而互联网的“茶党言论”，社交媒体的大数据信息则显示川普将获胜，这证明互联网“同类人信任”和“陌生人信任”的确较传统媒体更具公信力。正是因为互联网构建起了人类的第三代信任关系，“陌生人信任”及以其为基础的新经济时代才正式到来，Uber、Airbnb等新商业模式才能一举成功，而去中心化、不依赖于最大组织垄断——政府的区块链货币也才有可能横空出世并日渐兴盛。

在互联网时代，人们完全可以超越熟人、超越组织、超越品牌甚至超越国界，通过互联网民意、各种消费者评分形成的口碑和排名以及有效的互联网信任社群，建立起以同类人（其他消费者）互信为基础的“陌生人信任”关系，这也就是人类的“第三代信任”。

社会信用关系演变的三个阶段

区块链货币将改变人类未来

中本聪在2008年，于《比特币白皮书》中提出“区块链”概念，并在2009年创立了比特币社会网络，开发出第一个区块，即“创世区块”。此后，区块链共享价值体系首先被众多的加密货币效仿，并在工作量证明上和算法上进行了改进，区块链生态系统也在全球不断进化，出现了首次代币发售ICO、智能合约区块链以太坊、“轻所有权、重使用权”的资产代币化共享经济以及区块链国家等新现象。目前，人们正在利用这一共享价值体系，在各行各业开发去中心化电脑程序(Decentralized applications, 简称Dapp)，在全球各地构建去中心化自主组织和去中心化自主社区(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society, 简称DAS)，从而刮起区块链货币与经济的旋风。

在笔者看来，除了政府对区块链可以理解的保守态度，仍不愿承认区块链是货币外，区块链事实上已具有货币的所有特征，同时也已拥有货币的所有功能如交易功能。例如交换媒介、价值尺度、支付手段、价值储藏等。数字货币具有四种维度，其在价值上是信用货币，在技术上是加密货币，从实现来看是算法货币，从应用场景来看则是智能货币。难怪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基层项目／Level One Project》要利用区块链帮助世界各地20亿缺乏银行账户的民众；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则拟使用《区块建设／Building Blocks》使其现金扶贫业务更快，更便宜，更安全；而中国的壹基金也早已在汶川地震中接受比特币的捐款。

关键就在于，信任是货币的基础，也是交易的基础。区块链货币因为建立在互联网为新技术驱动的、更高水准的第三代信任基础上，因此，笔者相信，它必将大有前途。笔者在《共享经济2.0：谁将领导明天？》一书中已论证，共享经济已从生活资料+简单共享的1.0模式，进入到生产资料+生态共享的2.0模式。而笔者以为，区块链货币的发展与成熟或将形成共享货币+全面共享的共享经济3.0模式。最终，区块链货币势必引发人类货币、金融与经济的革命！

当然，区块链货币因为对传统政府垄断的货币的挑战，势必引发许多国家和政府的抵制，但这只能影响区块链货币的发展速度，却无法改变根本的发展方向。众所周知，犹太人是最懂金融的人群，笔者注意到以Bloomberg为代表的犹太人团体正大力推动区块链货币，而以色列所代表的真正的创新国家正积极开放区块链货币。2018年2月以色列最高法院正式做出决定，要求银行允许比特币等数字货币交易，严禁他们限制与该行业相关的公司的银行账户，此举成为区块链货币的重大胜利。

因此，从未来来看，区块链货币必然逐步站稳脚跟并形成大势，最终改定人类货币、金融以及经济。这个时候，个人、企业或国家能够更早地认识其本质，适应大趋势，就将在未来胜出，否则迟早沦为恐龙。

笔者结论：

人类的信用业已进入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即从第一代“熟人信任时代”、第二代“他人（机构/品牌等）信任时代”开始走向“人人（陌生人）信用时代”，并由此带来共享经济、区块链等新商业模式以及新货币、新经济形态。这值得个人、企业和政府都格外重视，因为信用决胜未来，唯有洞察时代变化，懂得借助新技术重建信用、建构核心竞争力者方有未来！

附 注 ：

本文将刊于《中外管理》赵晓专栏，转载须经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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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编辑：ChengSun
校对： Debor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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